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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见过长耳鸮，就不会舍得和它告别
随着一轮明月上升，周围的空气变得寒冷起来，温度迅速下降。我一边把衣服的拉链向上拉紧一点，一边打了个冷战——该收工回去了。
在北京东边，我已经连续观察了3年，目标是一种神奇的猫头鹰——长耳鸮。
北京还有长耳鸮吗？
大约在10年前，我在天坛公园第一次看到这种猫头鹰。
如今天坛的长耳鸮早已离开那里，只剩下那几棵古老的柏树，看尽世事变幻人间沧桑。
它们是否会想起，这些曾经每到冬季就会成群落在自己枝头上的夜猫子？
我猜想，天坛的长耳鸮是因为找不到吃的，所以离开了天坛。
随着北京南城的现代化改造，胡同和庭院消失，它们可能无法在水泥森林里找到足够的老鼠了。
一份论文显示，在2004-2005年，天坛和国子监的长耳鸮食谱里存在着大量的蝙蝠——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它们应该是以各种老鼠为主食的。
因此，当我发现还有长耳鸮生活在城市的边缘时，禁不住产生了仔细去观察它们的念头——
它们有多少？它们吃些什么？它们会一直呆在这里吗？
它们是超厉害的猫猫！
长耳鸮是一种体型中等、长相漂亮的猫头鹰。它们大约比鸽子大一些，身上的羽毛斑纹如同松树的树干，这为它们提供了冬季的伪装衣——
它们喜欢成群地呆在松树、柏树等针叶树上越冬，因为这是北方冬季唯一还有树叶子、能给它们提供遮蔽的树。
白天它们隐身于枝叶，到了晚上，随着夜幕降临，它们就会飞出来，四处飞行寻找食物。
就像那些善于在夜间活动的猫头鹰一样，它们拥有一双漂亮的橙红色大眼睛和圆圆的大脸盘，头顶则有像兔子耳朵一样明显的耳簇毛，因此它也会被叫做长耳木兔——
实际上这并不是耳朵，只是两根羽毛而已，而且在大多数时候这两根羽毛并不会竖起来。
我猜测它们长成这样恐怕只是为了表达情绪，或者让自己看上去更像是大魔王雕鸮一些。
它们听觉灵敏、夜间视力惊人，漆黑的夜晚是属于它们的。
我觉得长耳鸮是一种在进化上非常牛X的猫头鹰，因为它几乎是分布最广的猫头鹰，身影横跨整个地球，从亚洲、欧洲、非洲一直到北美洲，都可以找到长耳鸮。
它们以老鼠等啮齿类为主食，也会吃鼩鼱、鸟类等食物。
但是其实它们战斗力很弱，我曾经看到一只雀鹰在追逐一只被喜鹊惊飞的长耳鸮，看上去它甚至比雀鹰还要大。
鸟友大好也告诉我，他曾在一个树林子里找到过一群长耳鸮。
一只雕鸮发现了它们。并在林间制造了一起惨烈的单方面屠杀。
我猜长耳鸮之所以这么弱却能活得这么好，可能和它们的一些生存策略有关：
它们在夜间行动以此避开其他凶猛的猛禽、善于隐藏自己、集体生活互相照应，而且记忆力非常好，一旦找到合适的栖息地就会反复光顾这里。
连续三年我都在这里观察，我发现它们每年都会回到同一棵树上——如果这棵树还在的话。
你们人类审美不行！
最初知道这些长耳鸮在这里后，我就很兴奋地来观察。后来我发现观察长耳鸮需要把握好时间——
白天绝大多数时候，观察它们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它们全部在睡觉，一动不动。
后来我终于总结出来：长耳鸮每天适合观察的时间不超过1个小时。
它们在日落前的半个小时开始睁眼、活动、梳理羽毛、拉屎、吐食丸，然后就飞走了。
第二天天亮之前的几分钟，它们纷纷回到栖息的树上，然后迅速进入梦乡。
因此每天观察它们最好的时间段是天黑之前的半小时。
不过当它们飞走后，我也有事可以做：
我会搜集它们的食丸，然后带回去看看它们到底吃了些啥。如果也是蝙蝠、鸟为主，那说明我们很快就要和它们说拜拜了。
还好，在一大群志愿者的帮助下，食丸小队拆解了将近200个食丸，里面90%以上都是各种鼠类，很少一部分是鸟类和鼩鼱。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这里的长耳鸮食物结构还是健康的，看上去它们也没有遇到食物紧缺的问题。
不过在我绕着长耳鸮活动的区域开车走了一大圈之后，我发现这种平衡只是暂时的——
由于附近有几片荒地一直没有开发，滋生的北京本土野草提供了大量的食物给黑线姬鼠等本地的耗子和一些鸟类，因此长耳鸮、红隼、黑翅鸢、雀鹰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食物。
但如果这些荒地开发成一些绿地公园，那么这些以老鼠和鸟类为食的猛禽就会失去这个大食堂，我们也会失去它们。
因为中国现在的绝大多数公园实在太不生态友好了，它们里面都被种上了整齐划一的树和草坪，而除了愚蠢的人类会觉得这样好看以外，其它所有动物——
从蜜蜂蝴蝶到刺猬黄鼠狼和各种鸟类，包括长耳鸮都会说：“太丑了，你们人类到底想干啥？”
它们的生活，也存在问题
我觉得长耳鸮飞行的姿态非常优美。每当夜色降临，它们打理好自己后便静悄悄地从树上滑落下来，轻盈地贴地飞行。
由于其羽毛的特殊结构，它们飞行的时候几乎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它们既不像雀鹰、红隼那样身姿矫健、动作迅捷，也不像鵟、雕那样孔武有力，当然更不像麻雀、啄木鸟那样飞得杂乱无章或者直愣愣的。
我觉得它们的飞行宛若翩翩起舞，充满动感行云流水。不过其实我很快就看不到它们了，因为天黑了。
只在偶尔的情况下，我会看到一只长耳鸮飞越公路，在路灯的泛光里，它们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事实上除了荒地减少、缺乏食物之外，这些住在城里的猫头鹰还面临一些其它的问题。
比如灭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城市还要大力灭鼠，因为我平时几乎一个老鼠都看不见。
不过我确实在长耳鸮觅食的荒地里听到不少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耗子在快乐地生活。
而这些生活在城市野地里的老鼠根本就不会给人们带来什么影响，它们既不会到粮仓里偷粮食（现在没有过去那种粮仓了），也不会传播鼠疫。
而毒药灭鼠确实给长耳鸮带来威胁：我曾经捡到一只死去的长耳鸮，尸体完整并非被猛禽杀害，但它就死在一次城市灭鼠的期间。
好在这个园区的管理人员比较有远见卓识，他说我们这片不用撒鼠药，因此其它的长耳鸮都很好地度过了那个冬季。
另外人类还做了一些令人费解的事情，比如灯光照明。
公路上安装路灯很好理解，但是在公园里和河边安装无数的色彩斑斓的灯光就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让黑夜保持黑暗有什么不好的吗？需要光你就等到白天不就可以了，太阳光又不花钱。
事实上如果只是照明我倒并不在意，但是我想有一件事情我和长耳鸮都会介意：
有些景观照明射灯就安装在长耳鸮栖息的树边，然后到了晚上这些灯就会被打开，照着上面一脸懵逼的长耳鸮。
有时候这些灯开得比较晚，有时候不开，但有时候开得很早。
我曾经写过一些建议：比如灯要开就开吧，但是不是可以等到天完全黑了再开？这时候反正长耳鸮已经飞走了，开灯也没什么妨碍。
不过这些建议好像并没有什么卵用，所以我打算再多写一些同样的建议。
最可爱的猫头鹰，陪你入睡
我一直感到很惋惜，大家认识猫头鹰的可爱只能通过哈利波特。
事实上，你如果没有见过一只长耳鸮在深蓝的暮色里起飞滑过树林的上空、没有在望远镜里看到它那炯炯有神的红色大眼睛再与你对视、没有在松树后一轮明月里看到一只站立在枝头的长耳鸮美妙的剪影，你就无法真正领略它的美。
甚至很少有人意识到，原来猫头鹰并不是只活在电影里的。
当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能你们小区里的大树上就会站着一只长耳鸮，在看着你们小区的绿地里有没有老鼠在活动。
你从未见过它，但它可能早就在你的窗外静静地见过你。
本质上它们代表着这座城市的一点体面：这里还没有被人类破坏到只适合自己在这里苟活，还有一些可爱的生灵陪伴着我们。
最后的最后，因为三年来的相遇，我们在今年长耳鸮回到北京的日子，推出了新的周边——长耳鸮玩偶，复刻了它的大小、脸庞、小耳朵、斑纹，甚至于我们想象中的软软茸茸的触感。
你可以把它放在孩子的窗前，告诉他：
在窗外，也会有这样一只猫头鹰经常会在晚上来看他。
虽然它并不会送信，但如果你想听，它就会告诉你关于黄鼠狼、老鼠和许多其他生活在城市里的动物在夜间的故事。
圣诞老人走了，但它还在。